这两天,特老师读了许多关于人工智能的研究报告,又和几位在硅谷从事人工智能工作的工程师深聊了足足十几个小时。 我想弄明白的问题只有两个: 然后,我发现,科学界和业界也在对此争论不休。知名调研机构皮尤中心曾对1000多位专家和学者提出过相同的问题,结果居然总结出了5种主流判断。 我们都知道,研究报告和科学家经常不说人话,所以我编了这个小小的故事,把这5种主流判断融合了进去,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点点启发。 2045年,我工作了5年,就,第三次失业了。 那天我工作了一半,电脑上突然就跳出了一行大字,提示我:我现有的工作已经被升级换代的人工智能(AI)给取代了。 我耸耸肩,丢下了手头的工作,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。 我转头想给自己倒一杯咖啡,这时候,电脑又自动打开了一封邮件,是我曾经的同事王辉发来的。 “我真是受够了,”王辉在邮件视频里大叫着发牢骚,“老子决定马上退休!” 退休吗,其实退休挺好的,退休意味着退出就业市场的竞争,退到AI给人类构建的一片福利乐土中。在这片乐土中,AI伺候人类,供养人类,大家不愁吃穿,甚至还有空去森林里,去海滩上度个假,重新享受生命的美好。 除了没有工作,一切都很完美。 起码,在短短的几十年里,一切都会继续保持完美的样子。 不过,我可不打算退休。我让我的AI助手帮忙搜索了一下世面上现存的工作,把工作要求和我的资历对比一下,重新合成了几份简历。
“不好意思,”AI助手提醒我,“有一份交互界面设计师的工作非常好,待遇也高,但是你还需要补充学习下面几项知识……” “别废话了,”我打断它,“你知道我一贯的做法的,赶快去网络课堂给我订购这些课程吧。” 我不放弃,绝不放弃,还没有到放弃的那一天。 30年前,听说阿法狗战胜了柯洁,我的小学同学家长群里掀起了一波热烈的讨论。 小文的妈妈说:“现在世道变了,大家别再让孩子去学会计学金融学法律了,学这些都没有用,最有用的专业,我看一定是计算机!” 小文的妈妈把小文的奥数班钢琴班全都退掉,改报了机器人和计算机课程。 再后来,小文读大学的时候,果然读的是计算机专业,但是他不喜欢计算机,也不擅长计算机。 小文毕业后,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了个最初级的程序设计员。 多年前,我从同学那里听到了他的消息,他居然是所有人里第一个退休的,因为——初级程序员工作,和许许多多体力劳动一样,很快就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了。 我倒好咖啡,突然看到窗台上停了一架小小的无人机,机器上挂着一份请柬,上面用烫金大字一本正经地写着《桂灵美当代艺术画展》。
这简直太有趣了,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会发这种纸质的请柬了,发封邮件不就行了么,要视频有视频,要图片有图片的,再讲究一点的,还可以使用“Siri邀请”,没错,现在的Siri已经变成了一个“有血有肉”的,看得见的“大活人”,当然,她被要求只能存在于电脑里。 请柬另一个有趣的地方,是它居然是一个画展的请柬。画展有什么好看呢, 我家的客厅里卧室里厕所里,到处都挂满了名家的大作。 这幅莫奈的《睡莲》,是我睡觉的时候,我家的AI助手利用业余时间“创作”的; 那幅伦勃朗的《夜巡》,是我洗脚的时候,AI助手抽空画的; 它甚至还画了一幅米开朗基罗的《末日审判》,因为看上去过于黄暴,被我塞床底下去积灰了。 不过,我最后还是挡不住好奇心,去了那个画展。展馆里人山人海,没想到仍然有那么多人,执着地在追求和欣赏着艺术。 大家对画展的评价很高,许多观众流下了眼泪,许多观众说,在画作中,他们看到了人类最宝贵的——灵魂。 很意外地,我也非常喜欢这些画,它们和我看到过的许多作品都不同,AI模仿的东西太逼真也太完美了,完美到看多了居然无感,就像我的助手挂在家里的那些。 我喜欢这些画的另一个地方是,有时候画上会题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生感悟,这些又不严谨又有废话嫌疑的感悟只有人才能写出来,AI不会这样写,它们讲究精准和效率,没空废话。 画家的出场仪式是作为画展压轴的。 “著名新生代灵魂画家”桂灵美一出场,我忍不住惊讶地“哦”了一声,原来,她就是那个满脸小雀斑,上课没完没了地画小人,成绩经常垫底,的,我的小学同学,小美啊。 记得在当初那场“人工智能家长圈大讨论”中,小美的妈妈说:“哎,既然人工智能那么牛,我们不如就尊重孩子的意愿好了。小美呢,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。” 顿时嘘声一片。 “你居然还没被人工智能打败啊?!”画展之后的餐会上,我对小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。 “没错,AI是可以复制甚至模拟许多大艺术家的作品,”小美说,“记得吗,在我们小时候,计算机就已经可以模仿巴赫的曲风,写出几百首巴赫风格的曲子了。可是,人们很快就厌倦这样的所谓‘创作’了——听一次感觉还好,听多了发现大同小异,因为即便是再惟妙惟肖的抄袭,那最终也只是抄袭啊。” 回到家里,AI助手已经给我发来了课程清单。我戴上一副轻薄的眼镜,立刻进入了VR技术搭建的虚拟现实中。 现在,我坐在哈佛大学的一间“教室”里,世界知名的M教授正在讲课……不知为什么,我的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:M教授,他到底是人,还是鬼呢? 无论如何,只要我通过这门课程的考试,就能拿到一份《技能资格证书》(大学文凭如今已经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了),找到下一个心仪的工作。 我不放弃,我永远都不会放弃。 记得那次家长圈大讨论之后,妈妈带我去了一次迪士尼乐园。 和往常不同的是,她没有直接打车,而是给了我20块钱,让我带路,去坐地铁。 毫无悬念地,我迷路了,我一次又一次地向妈妈求助,她只是笑笑说:“从现在开始,你要学会动用你全部的智慧,在城市的丛林里,去寻找一条正确的出路。” 我第一次认真地学习看地图,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各种各样的路标;我第一次学着克服恐惧,去向陌生人问路,第一次在走了1个多小时的冤枉路之后,学着忍住焦虑和愤怒,寻找出错的地方,然后重新开始…… 最后,我们终于来到了迪士尼乐园,虽然因为迟到没玩几个项目,但我的成就感无与伦比。 妈妈说:“我希望你能拥有的,是持续学习的能力,是寻找一切机会获得信息的能力;还有,遇到挫折以后,不断爬起来的勇气。” 回到家以后,我问妈妈:“人工智能来了,计算机做数学题肯定比我快,所以,我是不是可以不用上学了呢?” 妈妈慈祥地拍拍我的头说:“想得真美啊!逻辑推理的能力,思辨的能力,综合运用各种知识的能力,都是在学习的过程中锻炼出来的……我是让你接地气,让你更多地在生活中去学习,而不是让你去‘反智’。该干嘛继续干嘛吧,孩子。” 后来我知道,在我们这一届53个同学里,能挺到30多岁还没“退休”的,一共只有4个人。 除了我和小美,还有—— 天生智商160又很好学的小海,他在做高级AI软件科学家,工作是负责改进AI的功能,让AI更好地和人类社会对接,这样的科学家,现在全球也不超过100个; 成绩一般但是情商出众、善解人意的小薇。 她在医院担任“情感沟通师”,因为没有病人愿意从AI医生的嘴里听到:“我很抱歉,但是您得了癌症,您痊愈的可能性有99%,但仍有1%的可能会挂。我会给您使用新药代尔塔1号,但是它可能导致您呕吐、失眠、掉头发和便秘……” AI医生的强项是治病,但观察病人的微表情,产生“共情”心理,作出合适的反应……即便在技术上可能实现,也起码需要再过个几十年。 在遭遇病痛的时候,人们还是需要有一双善解人意的眼睛,对自己露出同情和关注的目光。 所以,挺到最后,小美的创意,小海的超人智商和技能,小薇的情商,让他们成了最后的赢家。 我呢,我靠的是终身学习的能力,百折不挠的毅力,鞭策自我的内驱力,和从哪儿摔倒从哪儿爬起来的弹性,才坚持到了现在。比如,我一直没说过,我在大学里的专业是——数学。 我不放弃,我绝不放弃。 10年前,越来越多的工作岗位被人工智能取代,人类的**、**此起彼伏,无所事事的人们纷纷跑到各国政府门口,他们高举着拳头,高喊着口号:“去它的人工智能!”“把机器人赶出地球!” 甚至有一个很美丽,很年轻的,长发飘飘的女孩,把自己毅然决然地,挂在了白宫门口的路灯杆子上。 很多年以后,那张由失业的前路透社记者拍摄的“失业的女孩”,仍然是“世界捍卫人类权利委员会”(简称人权委员会)官方主页的宣传照。 于是,为了平息民愤,各国政府首脑坐下来开了一次会议。 “赶走人工智能?怎么可能呢,我们都知道是谁攻克了癌症,是谁把全世界所有国家的GDP翻了又翻,又是谁解决了能源问题,彻底控制了污染,让地球的空气重新变得又甜又美。是AI,全都是AI。仅仅因为抢走了几个就业岗位,就要让地球回到从前又脏又乱的样子?绝不可能。”欧盟领导人首先表态。 “但是AI也需要受到控制,不能无序发展嘛,”中国领导人慢悠悠地说,“毕竟这是双刃剑,就像核能,用来发个电挺好,搞成核弹头就糟糕了。” “其实AI哪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可怕哦,”法国总统说,“我们国家的科学家就认为,自然界所有的生物都是经过漫长的自然选择磨炼出来的,因此无论智商和能力如何,我们都拥有强大的‘求生本能’。AI虽然厉害,但它却独独缺少这样的本能,也就是我们所说的motivation(内驱力),AI的所有行为,其唯一的目标制定者和行动驱动者都是人类,只要没有内驱力,AI就永远是人类的工具。” “我们可以发展AI的能力,但绝不能让AI发展出意识,我们要让AI变成超级服务者,”美国总统大声说,“就像飞机比我们飞得高,汽车比我们跑得快,机器人比我们干活儿强,但是谁是主人呢?还不是我们人类。” “呵呵,这套制度你们的老祖宗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了,”小国黑山的总理冷冰冰地说。 “你指的是什么?”美国总统问。 “奴隶制。”黑山总理说。 分歧归分歧,那次会议之后,全新的福利社会还是诞生了——新颁布的地球法规定:失去工作的人类,不会丧失原有的生活质量,如果愿意,人类可以提前退休,他们的生活费用照发,生活水准由AI保障…… 对于这样的社会形态,独立网络杂志《去你的未来》这样评论:“就像从前欧洲和美国的福利社会,精英们通过高福利,赎买穷孩子向上攀登和奋斗的动力,让他们在幸福中消磨奋斗的意志……以前是穷孩子,现在是整个人类社会。” “等着瞧吧,可悲的人类,愚蠢的人类。我们已经大踏步走上了自然退化和灭亡的道路了。” 10年以后,我仍然没有放弃。 哪怕传说中的“终极AI”——拥有自我意识,和超人能力的AI终将出现,我也不会放弃。 直到今天,我也没有因为自己生而为人感到沮丧。 有一天,我2岁半的儿子,在花园里摘了一朵花,他把小鼻子凑上去,然后快乐地笑着对我说:“爸爸,这朵花,有太阳的香味!” 然后,我的眼前,就真的出现了金色的阳光,我的嘴里,就充满了温暖的香气。 而我那无所不能的AI助手,此刻正在孜孜不倦地copy着梵高的《向日葵1号》、《向日葵2号》和《向日葵3号》,画了那么多,它从来没有对我描述过自己内心的感受,一次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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